余百岁道:“我没说我。”
他看了看北边:“我说的是我师父,唔。。。。。叶姜头。”
他说:“叶姜头才从大慈悲山走出来进了长安城,他才过几天好日子?最起码距离数不清的好日子还远着呢,我不一样,我从一出生就开始过好日子了。”
他深吸一口气,弯腰捡起来一把刀。
苗新秀一把拉住他:“你根本追不上,你死了你爹怎么办?你去了,万一是白白送死怎么办?”
“我爹一直想要个争气的儿子。”
余百岁笑道:“这会儿我还挺争气的。”
他想说,你看,这里的人,每个人都和过去的自己有个交代,我也该有。
那个离开了栖山禅院的年轻大和尚,从接到那封注定了是陷阱的信开始就在设想自己该怎么死了,怎么死才不算白白送死,谁又真的想死呢?他只想给过去的自己和过去的禅宗一个交代。
那个此时还盘膝坐在向问大和尚尸体不远处的神僧阿诺诃,他曾经多少次想过要回中原去?如果不是见证了向问的赴死,他大概也下不了决心回去,现在的他,也给了过去的他一个交代。
那些整日都藏身在沙漠里艰难度日的隋阳老鸹,如果不是遇到了一个想给过去的自己一个交代的杜巽震,他们也不会走出沙漠,不会在疏勒遇到了崭新的完全不一样的他们自己,当面目全非人不人鬼不鬼的章旬将军喊一声章旬归宁的时候,他何止是给过去的自己一个交代?也给了那么多战死在隋阳的成的老兵们一个交代,给新旧两代江山一个交代。
那个叫杨乙承的家伙在残废之后也许才有了一些不一样的想法,可这些想法对于别人来说是幡然悔悟对他自己来说就是背叛,背叛了他父亲背叛了大楚皇族也背叛了复国的梦想,可在他吞掉毒药的那一刻他也给了自己给了他父亲给了大楚复国一个交代。
太多太多了。
哪怕是疏勒人这边,那个看着他忠心追随的大将军被一刀一刀捅死的将军哲越,在下令退兵并且朝着大宁的人走来的时候,他也给了自己的过去以及近百万疏勒百姓一个交代。
谢宣积道长和嵇笙道长被那个黑武九境大剑师偷袭杀死之前,他们想的不只是不能丢了师父的脸不能丢了龙虎山的脸,他们曾经也在月下畅饮豪谈,说一声此番北去亦是荡魔。
青衣列阵的那两位青衫客,车夫,巨汉,以及身负重伤奄奄一息的九慈道人。
那个瞒着自己女儿牵着一头小毛驴就毅然北上的父亲,难道不也是在北上之前就在心中已有取舍?
每个人都在这里断了些什么,舍了些什么,离了些什么。
余百岁道:“每个人拼命都有每个人拼命的理由,但大多数是给过去的自己一个交代,唯独叶姜头那个家伙不一样,他和过去的他没什么可交代的,他拼命是为了未来,甚至与他无关的未来。”
他真佩服自己,能说出这么有水平的话。
“我爹会以我为荣。”
余百岁大步向前,然后在人群里看到了一个很不合时宜甚至有些让人觉得荒诞的东西。。。。。。一头毛驴。
那头毛驴站在旁边,以一种藐视人间一样的斜上角度看着天空,还不停的伸着舌头想卷回来什么,就像是个得道高人,想把这人间都骂一遍。
余百岁心说你个毛驴你高傲个屁啊,他上前就想骑着毛驴去追叶无坷,才靠近,竟然被那毛驴一脚踢中某个不可描述的地方。
于是这个刚刚燃起斗志和热血,想让他爹以他为荣的家伙,捂着不可描述的地方就倒了下去,来回翻滚。
刚刚因为余百岁这个生而优享却能大义凛然的家伙而有些感动的苗新秀,忍不住叹了口气。
苗新秀过去,从地上捡起来余百岁刚刚掉落的刀。
“替我照顾好向问大和尚,不准任何人扰了他清净。”
拎着一把刀,他大步走向徒弟去的方向。
“你不了解姜头,就别替他总结人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