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李定国的使者,第二天,潮州那边就送来了郑惜缘本月即将临产的消息。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女人生孩子不光是生命的诞生,更是要冒着极大风险的,无异于是到阎罗殿里走一遭。是故,在古代,生日亦有父忧母难之日一说。
预产期,陈凯是知道的,奈何忙于公务,到了八月时正是大军席卷福建之始,多年准备将在这一刻爆发,不由得他不暂且离开潮州。这一个月下来,大军横扫福建,已然将清军挤到了北部和西部的一些边边角角的地方,剩下还有些硬骨头要啃,但是大局基本上定下了。
福建这边大事将了,奈何陈凯还想要尽快的赶往广州。脑子里全是今年的大爆发,手上忙的也都是这些事情,以至于当潮州那边的报信送到时,陈凯猛然间想起了,心中不由得涌出了愧疚之情,一时间将整个心房都灌满了。
告诉夫人,好生将养,此间事了我便回去。
回老爷的话,夫人说了,要老爷以军国大事为重,切勿分心。
嗯,告诉夫人,我在后方,吃得饱、穿得暖,勿要担忧。福建大事将定,剩下的不过是时间罢了。
报信的家丁返回,陈凯却一时间难以集中起注意力来。按照他早前在建宁府与郑成功的约定,闽中、闽南皆已掌握在明军之中,现在差的无非是闽西和闽北的三个府而已。郑成功主攻的建宁府无需陈凯襄助,只要等黄廷的部队赶到,郑成功手里有了两万大军,就可以设法与清军决战了;而邵武府那边,同样是需要等待,等待王秀奇的部队赶到,只要形成了兵力压制,甘辉和王秀奇都是宿将,守军能够玩出来的花样剩不下什么了。
只要邵武之事完结,甘辉南下实现与黄山的配合,汀州府的守军便不足为虑。到时候,陈凯就可以启程出发,去把今年最后的一件大事了结了。
九月的时间在一天天过去,各线战场的战报也在不断地汇总过来。先是黄廷带着本部兵马赶往建宁府,紧接着林习山的楼船镇抵达,仁武镇和义武镇紧随其后便赶了过去。
与此同时,王秀奇所部凭借着闽江的水运向邵武府疾驰,大军迅速与甘辉汇合,两部一旦联手,当即便击溃了拏口一带的清军,邵武府的绿营和施福的右路镇标便不得不退避府城,与逃亡至此的福建提标和左路镇标一起做困兽之斗。
清军在邵武府的兵力还是不少,但是据甘辉回报,杨名高等从兴化等府逃亡的绿营多是拖家带口,并且携带着大量的金银珠宝,即便是普通士卒身上也携带了他们几年乃至是十几年才能积攒下的军饷。这些部队都被陈凯养肥了,军官士卒满脑子估计都是保全家当,他们击破孥口清军时,就是拿右路镇标下的手,其表现甚至还远不如邵武府的普通绿营兵。
这显然不是施福的水平,奈何士卒无陷阵之志,能力再强也没什么用。更何况,施福素来是水师将领,打陆战,他也不怎么在行。
邵武的进展尚未有消息,九月初九,重阳节,在这个遍插茱萸少一人的日子里,三河坝协守总兵郭泰、余宽二将带着本部兵马两千战兵进攻大埔县北部的汀州府永定县,送福建绿营北逃西窜的局势下如今依旧流落永定县的那两百绿营兵回了老家,体现了封建社会的人文关怀。
汀江水道打通,九月十五,从三河坝北上的粮草取代了漳州的陆路运输,黄山所部明军有了更多的粮草供给后迅速的展开行动,迅速收复了上杭县以西的武平县、武平千户所以及闽赣两省交界的筠门岭隘口。并且,将战线向北推过了黄公岭一线,进一步的压缩了汀州府清军的生存空间。
这边捷报频传,邵武那边也很快就再传捷报。甘辉、王秀奇两部明军抵近邵武府城后,迅速的展开了攻势,并且很快就突破了邵武府城的城防。
大军入城后,甘辉的部下在早前福建提标驻扎的区域翻出了一封文书代杨名高写给刘清泰的报告的草稿。大致内容是说,清军在邵武与明军激战多场,胜多败少,奈何明军势大,提标等部从兴化府就一直且战且走,现在军士疲敝,已无力再战,只得暂且退入江西地界。请求刘清泰行文江南江西总督衙门和江西巡抚衙门,让江西官府为他们筹措粮草云云。
邵武府境内,于闽赣两省之间的关卡有云际关、山头关、铁牛关、杉关、黄土关和甘家隘。这支清军是有秩序、有计划撤退的,他们并没有放弃这些关隘,如此他们面对清廷时也可以借手握反攻通路来进行辩解。不过,随着邵武府城为明军收复,甘辉的部队按照计划南下,王秀奇也没有急着猛攻这些险要的关隘,而是分兵收取该府的光泽、泰宁、建宁等县,准备站稳了脚跟之后再一个个的拔除这些钉子。
邵武的事情抵定,陈凯再度启程前往建宁府。与郑成功见了一面,他便连忙赶回了泉州。随后便下达了由忠靖伯林习山负责福宁州地方事,漳泉道叶翼云进驻延平府支应各线战场,建平侯郑泰负责中左所及漳泉两府,以及忠振伯洪旭负责坐镇福州府援应各处等一系列人事命令。
这些人,其实都已经在各地进行工作之中。此间,无非是把自主权下放,不复由他继续全权负责各地事务罢了。
下达了命令,陈凯便启程返回潮州。船,很快就将他送回了那里。回到府中,郑惜缘还在养胎,不过临盆在即,也就这几日的时间罢了。倒是郑惜缘还有些奇怪陈凯为什么急着回来,唯恐是她耽搁了陈凯的军国大事。
妾身自然是希望夫君能够日日在旁,可是国事如斯,夫君之才具已为天下仰望,太多人都看着夫君挽此天倾,无论是妾身,还是妾身腹中的孩儿,都不能太过自私了。
越说着,郑惜缘的声音就越来越小,仿佛是耗费了巨大的体力才将话说出口,至此已经快要精疲力竭似的。
陈凯叹了口气,心中再度被愧疚填满。伸出双臂,将郑惜缘环抱其中,轻轻的抚着她的秀发,一时间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他此番回来,确实不是为了郑惜缘生产的事情。潮州这边已然开始准备了,大军集结、粮草运输、舰船调度、武器准备,很多事情都在日以继夜的忙碌着,为的就是能够尽可能快的准备好一切,赶在清军援兵抵达前赶到新会。
因为在那里,一场惨绝人寰的悲剧即将上演!
一切都已经在调动之中,约莫十天之内当可完成。这期间,陈凯还有一件大事要做,回府一趟,只在第二日就再度启程。这一次,是北上三河坝,就在上一次会面的小村里,郝尚久已经等候多时。
郝帅想来已经是想清楚了。
大喇喇的往那里一坐,陈凯笑着看向郝尚久——事实上,郝尚久闻听李定国出兵开始,他就已经开始对陈凯上一次与他说过那些产生了不小的触动,开放贸易限制就是一个表态。而现在,李定国虽说是进军迟缓,可是步步推进,已经进入了广州地区,并且围困了广州的南面门户新会。照陈凯估摸着,郝尚久这些日子是没办法好好睡觉的,直到前些天派人送去的那封信到了,估计郝尚久的睡眠问题就更严重了。
没有顶着一对熊猫眼,这倒让陈凯高看了郝尚久一眼。不过嘛,自从陈凯进了屋子,郝尚久就一直保持着一个镇定的表情,若是旁人还好,奈何陈凯当初也是没少和客户打交道的,眼前的这副神情,怎么看着都是一副兀自强撑出来的,从骨子里透着无可奈何。
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