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始喋喋不休地说:"一切非我所愿,如果重新让我选择一次,我是绝对不会尚公主,顾侯府就算没落,始终还是顾侯府,根基还在,能破败到什么程度?""我是举人出身,我还可以继续考进士,我未必只有一条路可以走,我当初怎么那么糊涂?我真是太糊涂了,本是有大好前程,娶一个贤良淑德的女子为妻,妾侍两三人,生三四个儿子,再生几个女儿,联姻便可使得家族更加强盛,我以为走的捷径,殊不知是死路一条。"他手中的筷子再度跌落,哭得双肩抖动。徐平安帮他捡起来,道:"现在想来无益,行动才是最实际,你可以把知道的说出来,一切都是有转机的,不说出来你就是死路一条。"顾驸马掩面哭了一会儿,才放开手,袖子擦去眼泪鼻涕,受过刑之后,他动作迟缓且笨拙,佝偻着背,"不管如何都是死路一条了,没机会了。"徐平安在公门混了许久,见过形形色色的恶人坏人,很多死到临头都会悔不当初,把能交代的都交代,只求换取一丝活命的机会。但是,顾驸马看着不是大恶之徒,却有着无比清醒的理智,就算即将要面对斩首之刑,他也能权衡利弊,以他之聪明冷静,当初怎么会没有办法躲过谢蕴的利用?说到底,都是利欲熏心。最开始,或许是抵触,之后是半推半就,最后便真的身在局中且背后操控,他以为罪魁祸首是谢蕴,而他总是做出受害者的模样便可以避过罪责,但他想错了。徐平安也没有继续跟他说话,只是静静地等待。最后,顾驸马也不哭了,只是抬起头问他,"脑袋砍掉,人会不会马上死去?"徐平安敷衍地说:"我没被砍过头,不知道,但是听仵作说砍掉了脑袋,尸首分离,但脑子还是有短暂的清醒,意识到自己被砍掉了脑袋,当然了,我也没经历过,不知道是真是假。""真可怕!"他怔怔地看着徐平安,全身止不住地颤抖。"是啊,这样死确实很可怕,而且还有很多人围观。"顾驸马又开始哭了,"我怎么会落得如斯田地?都是谢蕴害我,谢蕴害我啊。""咎由自取罢了。"徐平安走了出去,估摸着也差不多时辰要去刑场了。不多时,大理寺的衙役过来拖走顾驸马,他已经没有办法站起身来,全身上下使不上一点力气。谢如墨和宋惜惜策马走在前头,囚车在后面跟着,百姓跟随着要去看热闹,没有人朝他扔东西,只是唾骂之声不绝。顾驸马长发覆面,往日的威风半点都没了,像极了丧家之犬,他努力想在人群里找家人的踪影,哪怕看一眼,任是谁都行,只要看一眼,都能减轻他心底的恐惧。但是,他没有看到,连家中的下人都没有看到。他忽然意识到,他死后是否无人收尸?大概顾家不会来给他收尸吧?如果没人收尸,大理寺会把他的尸身用破席卷了,草草埋葬,他堂堂侯府儿郎,举人出身,又曾是驸马,死后却连薄棺都没有。日头明晃晃地在头顶上悬挂,只要到了正中,就是他脑袋落地的时候,越是近正午,他就越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