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景文不说话,只是对自己的弟弟朱景明表示沉默,可是小弟的那小胳膊还是硬不过哥哥的大腿。朱景文再一次给弟弟拍板了,他说:“趁着有色金属行业不景气,正好是旧金属回收再利用的一个大好形势。现在国家提倡节约型社会,讲环保,讲废物再开发再利用,要学会利用好政策的优势,你小子鼠目寸光,没有把自己想盘子做大的雄心壮志,不能做大事儿。现在把企业搬到工业园区去,正是企业升级换代的好机会,能用低成本做许多高峰期不敢做的事情,这年头谁抓住了机遇谁就可以发大财,错了时机就不会再来了。”
凭着哥哥朱景文这么多年来起起落落屡战屡胜的社会实战经验,朱景明认定哥哥朱景文不会害自己的,他既然这样要求,实施这次投资计划肯定是错不了。就这样弟弟朱景文开始进行工业园区厂子立项的奔波中。没过多久,弟弟朱景明的规划设计方案就完成了,一个上档次,上规模的新型环保的旧金属回收冶炼企业就要落户河西县工业园区了。
朱景文受李翰林的指派,一心一意地抓工业园区这个大项目。现在工业园区却仅仅只是刚开始,朱景明的旧金属冶炼企业在工业园是第一家。可工业园区的整体规划却是现在开工的十几倍,李翰林称这里是“河西县城西工业园区”。他凭借着自己多年来在外商口碑之中的声望,李翰林自己完全可以把这些外商们引进到工业园区来。到时候,河西县必将成为全国著名的废旧金属回收冶炼加工基地。而朱景明的企业率先落户到这里,只不过是筑巢引凤而已,李翰林所考虑更多的是涉及到河西千秋万代的大事业。他觉得这是河西县经济腾飞的起点,这里的经济建设与发展刚刚开始,不久的将来,新河西将会在整个淮河市绽放出令人夺目的光彩。
这么大的一摊子事儿李翰林还是把它交给了既能干有没怨言还能够摆平四方的坐地虎朱景文,通过考验朱景文,发现这段时间他还是比较支持其工作的。不但自己支持还令其弟弟朱景明把自己的企业第一个搬进了工业园区。朱景文的确是干实事的一把好手,接手工业园区之后,办起事情来既能干又有魄力,风风火火的一身的劲儿。他确实在河西县比较有号召力,他把手一挥许多人就会跟着前呼后拥的响应,工业园区的筹备班子刚刚形成,厂址刚刚选定,朱景文就马不停蹄的去市里省里跑立项了,他办事的效率很高,很快就进入了实施阶段,在旁人手里从立项到征地再到环保评估,起码一个项目不跑上一年半载,盖上二三百个公章,还能饶了你。然而,朱景文却采取了“先有后嫁”的策略,就是先让生米做成熟饭,既成事实了,谁也都没办法,只能是顺水推舟,手续与工程审批一块儿下来了。
河西工业园区的选址是在一个荒芜河滩地上,这些年天大旱,水太少,河流变窄了,河滩却变宽了,工业园区就选择建在了离县城有十公里的地方,这里的交通还算便捷。常务副县长朱景文离开了办公室,就一头扎进了指挥部,现场指挥监督施工。
挖掘机,装载机,重型卡车弄得满地轰鸣作响,满天空沙土飞扬,他头戴着安全帽,俨然就像个工人,噪音使得他无法听见手机的铃声,直到他坐在车里,往县城返的途中,才看到手机里有一堆未接来电。好在如果有重要的电话,别人就会打他司机与秘书的电话,一些电话接与不接都不会误事儿。在众多的电话之中,朱景文发现了大振的电话号码,大振一般情况之下不给他打电话,更不会跟他的秘书与司机接触,有事儿大部分都是与他面谈,除非章老爷子有重要交代。
这么多年以来,两个人的见面多少就像是潜伏在地下的秘密特工接头。朱景文还发现,除了未接电话,还显示了几条未查看短信,朱景文仔细逐条查看了,除了移动公司每天固定发送的天气预报以及无聊的广告信息之外,有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映入了他的眼帘,他的心猛地一沉,这个号码对于他来说既熟悉又陌生。这是章勋仁老爷子的秘密电话,除了上次他指挥大振把朱景文抬到县委大院摆平了教师闹事儿事件之后,从来就没有再联系过,他反复看了两遍章老爷子的短信内容,章勋仁的短信内容就四个字:“好事多磨”。他仔细琢磨着这四个字的含义。
看来章老爷子虽然底气已经收敛了许多,但是,从这句话中体现出了他又再次想出了办法,又开始伸出手了。
刚到办公室,李翰林的指示电话就已经打到了,说让他赶快立刻出发再返回到工业园区工地。那里的老百姓开始闹事儿了。朱景文连一口茶水都没有顾得上喝上一口,就坐上车命令司机回工地。
按理说,河滩荒废地,离县城比较远,每亩地补偿三万元不少了,百亩荒滩地卖出五百万,在河西县可谓是破天荒。平均摊下来,每户也能分到两三万块钱,该是天上掉馅饼了。可是,人心不足,不知从哪儿吹来的风,说这地卖贱了,贱的等于白给了人家。老百姓们说,庄户人家的饭碗是土地,这地没了钱就必须给到位,你们是县领导,是当官的,更应该给钱,反正光脚的还害怕你这穿鞋的不成。这个亏我们庄户人家不能吃。
没想到,这种情绪就像传染一样的在村里你传我我传你,迅速的被传染成群情愤怒了。于是这村子里的人群起反悔了,提出了不合理的要求,每亩地必须增加到五万块,否则别想施工。于是他们不分男女不分老幼相互的搀扶着、簇拥着来到了施工工地,将几个工地临时出入口团团围住,不让出入车装卸车出入,不让施工人员进入现场。那些乡下的孩子们仍着烂石仔,砸碎了车辆的挡风玻璃,喂孩子的妇女们追着常务副县长朱景文,好不羞怯的袒露着,让县委领导为他们的子孙着想。
朱景文貌似愤怒异常,嘴里不停的指责村民无理取闹,脚下却是无动于衷,不去采取任何强硬的措施,若是在以前,他早就连吼带骂的把乡里的党政一把手给拽到现场,责令他们揪出出几个带头闹事的人,弄到公安局蹲他个二十四小时,再追加千儿八百的治安罚款,这事儿就会树倒猢狲散了。但是有了高老爷子那句话,他就不急了,磨吧,他有时间与所有的麻烦事儿磨下去。
李翰林没有时间磨下去,时间对于他来说就是效率、就是生命,无论是对于自己的政绩还是经过他的手借给河西县的那几千万,他都耗不起。这村民的围堵从乡下蔓延到县城,从利益相关的人群蔓延到县城里的那些社会闲散人员,有人还放出传言,旧金属回收冶炼企业是高污染的行业,厂子建在河滩上,势必会对河流造成污染,污染河流的水源,污染周围几十公里的上空的空气,若是河西的税收上来了,但是河西人的生命却没保障了,你李翰林赚完税钱拍拍屁股就走了,河西人的子子孙孙怎么办?
一时间,县委县政府的大门前,像赶庙会般的热闹,堆满了上访的人。本来是一片好心,想彻底摘掉河西的穷帽子,可是,河西人不知犯了哪门子的邪气,高低要与李翰林较劲儿,如果是单纯的官场较劲儿,李翰林不怕,他有信心也有能力搞活县里的财政,也有铁的手腕维护自己的权威。可是,对付平头老百姓,他却是感觉到掉进了汪洋大海,摸不着令人致命的杀手锏,找不到那些攻击自己的对手,抓不住能够让他安身的舢板,不拼命挣扎,随时会被淹没在汪洋的大海中。难怪古时就有人总结了,谁能够载舟也能够覆舟的感慨,老祖宗总结的官场名言确实很有道理啊。
河西人才不管你县城经济与财政收入呢,他们靠的是土地里刨食吃,靠的是外出打工赚钱,县里搞成啥吊样,他们才不问呢,这些都与他们无关,他们要的是眼前的利益。这土地是中央有政策的,一百年不动,甚至是永远也不会动。土地是农民的命根子。虽然这块地不占国有耕地。但是他们祖祖辈辈靠在这里的水土生存繁衍下来,这就是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动了上面的一根草,你也得交钱。
好在李翰林觉得自己也不是皇帝,自己也许不会在河西停泊很久,但是,也不能等到翻船,不管是任何人,他都必须要筑起一道厚厚的坝体,来阻挡这股逆流。起码可以使得自己能够在河西稳稳当当的立足下去,他还想干好多大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