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有的。
我一直很难跟自己释怀,即便我清楚地知道我这一生只是不幸,并没有错。
张御息笑了笑,从我的反应中便看出了我的回答,他递给我一个小木盒,里面赫然装着一个药丸。
「其实也不必有愧,你们谁也不欠谁的。」
我问:「这是什么。」
「假死药。」他站起身,背对着我,「当年我本来借此脱身,但是止步于对其副作用的恐惧。」
我嗤笑道:「你也有怕的东西?你不脱身只是贪图名利罢了。」
「溯源。」他今日和往常不同,没有理会我的讽刺之意,语气反而带着些许不忍,「一旦服下此药,将一一经历生平所经历的所有痛苦,随后进入假死状态,若是撑不过这个坎,那可就真死了。」
区区皮肉之苦,哪比得上三年断肠相思。我无所谓地笑了笑,问:「那秦慕在哪?我出宫之后如何寻他?」
「江南,你服下它后自会有人接应你。」
「好。」我话落,便将药丸吞进了肚里。
而后陷入一片黑暗。
模模糊糊中听得张御息大呼我的名字,惊道「你这个疯子,怎么这就给吞了,我这么恨你,你也不怕我骗你的。」
我开口正想和他说话,却一阵痛感传遍了全身的细胞。
我闷哼一声,接着仿佛有千万条粗大的鞭子同时抽打在我的身上,撕裂着我全身的肌肤,又如遍体鳞伤置身于浓盐水中,五感皆是,只剩下深入骨髓的疼痛提醒着我这具身体还活着。
先前所经一切苦难,如今皆重落于身上,我握紧了拳头,生理性的泪水已经糊了我整张脸,我大声喊着着秦慕的名字,脑海中描绘着他的样子。
那是我在绝境中唯一的信仰。
在回溯水漫窒息的折磨时,先前的一切皮肉之苦如同小巫见大巫,都上不得台面了,我再次陷入绝望的疯狂,那日的屈辱、悲恨重回心头,窒息的苦楚、胸肺的火辣,我几乎死去又活来。
真的忘得了吗?那最根本的恐惧,对水的恐惧。我痛苦地几乎嘶哑了嗓子,不知忍受了几个世纪的折磨,终于在一片窒息下解脱了出来。
仿佛已经洗刷所有作孽,好像已经救赎残缺的灵魂。
苦尽甘来了吗?
虚空中,我听见了小黄门的悲戚恸哭:「皇帝驾崩——」
而后我又听得有人愤愤地、咬牙切齿地在我身边说:「你这个疯子,居然还写遗召,遗召里也把我带上了?」
「谁他妈要做皇帝,我把唯一的退路给你,你居然给我推上皇位。」
「真是个疯子!」
想到了张御息此后也得像我之前那般兢兢业业,被困于皇城,我的报复心一下子得到了满足,又有些后悔之前没有给他安排个和他唱反调的丞相。
不过也好,给他个好日子过,毕竟我现在性命还在他手中。
我现在动弹不得,但仍有意识,心里头期盼着重逢,又怕这三年物是人非,变得不像以前的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