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允彝倒是一时说不出话来了,面前的少女容貌清丽,又是这桩案子的苦主,他也的确拿不出大道理来责备对方。
站在夏允彝身边的刘宏文顿时有些紧张了起来,一边是自家世交,一边是京城年青士人的领袖,双方若是争执了起来,这结局恐怕都不好看。他正想着从中转圜时,却见跟在夏允彝身后的一名十一、二岁少年不忿的上前说道。
“那么老百姓又有什么罪,你们这些人家锦衣玉食,家中有什么缺乏的?为什么连小民手中赖以糊口的口粮田都要夺走?皇上推行土地改革,不过是想让天下的老百姓有口饭吃,但你们却仗着自家有钱抢先买走田地,这难道不是罪过吗?”
王芷若被堵的说不出话来,看着比这名比自己低一个头的少年一脸正义的模样,她突然就感觉有些牙痒。
就在这少女和少年对视的时候,夏允彝不由对着少年责备道:“定国,不得无礼,退后。”他的话音未落,却从边上传来了一阵鼓掌声,“说的好,这老百姓又有什么罪过,连自己都养活不了。陛下怜悯百姓,故才想要实施耕者有其田的土地改革之策,一群享用国禄的士绅,居然还不及一名童子有见识,岂不可笑么?”
夏允彝、刘宏文等人转身看去,却见从长街另一头走来了三、四名身穿灰色大衣,带着一顶熊皮帽子的军士。夏允彝倒不如何,刘宏文却有些色变了。
这些穿着双排扣大衣,同大明服饰相去很远的军士,正是曾经的锦衣卫。他们身上的衣服、裤子都是呢绒所制,这种从英国进口的布料之所以不被明人喜爱,就是不适合裁剪成明人的服饰,也太过笨重。
但是如果改制成笔挺的长裤、加装了黄铜扣子或是铁质扣子的衣服,不仅可以显示出身材的挺拔,也便于行动,还极为保暖。当然,普通的明人还无法接受,皇帝对于这种西式军服的审美,因此这种军服主要还在军队中推行,特别是新军和锦衣卫中。
至于圆筒状的熊皮帽子,帽子上别着的盾与剑组成的黄铜徽章,正是代表着这些人锦衣卫的身份。虽然这样的装扮不及从前的缇骑威风,但是京城中人反而更为畏惧起了,这些深居简出的锦衣卫来了。因为只要他们出动了,便是一场大案,而不再如从前的缇骑,也有可能是出来敲诈勒索的。
看到这些锦衣卫出现,王芷若反而安心了,她知道自己是无路可走了。母亲为她设计的唯一一条生路,随着刘家的闭门不纳,也失去了机会。
就在她万念俱灰之时,夏允彝却拦在了她身前,脸色阴沉的说道:“你们不像是跟着这位姑娘过来的?倒是早就在这里等候了?难不成你们故意放她来这里,就是想要将刘府也一网打尽吗?”
带队的锦衣卫少尉却不承认道:“怎么会,我们只是偶然路过此地,却发现了一名罪犯家属。
既然刘府不接受这位姑娘,那么我们自然是要将她带回去同父母团聚的,夏先生可是有什么不同意见吗?”
夏允彝不得不给一边的刘宏文使了个眼色,想让他出面接下话来,毕竟他同这位少女非亲非故,不能为之出头。
只是刘宏文却有些闪躲着夏允彝的目光,正当夏允彝忍耐不住向他说道:“宏文兄,你看…”
“我们刘家一向忠诚于陛下,忠诚于大明,岂能接纳一个罪人之女。宏文,带着夏公子进来,不要怠慢了贵客。”
不知何时,刘府的大门已经打开,刘朝余站在台阶上,对着门外的众人出声表明了态度。
锦衣卫带头的少尉看着面前的场景,嘴角不由一撇,似乎在讥笑面前这些装模作样的读书人。
夏允彝看了一眼心若死灰的少女,终于不忍的转头向少尉说道:“如果,我不让你带走她,你是不是连我也抓起来?”
此言一出,众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夏允彝身上,这名少尉只是安静的看着他数秒,方才说道:“怎么会,我们锦衣卫监狱的预算也是有限的,不会请不相干的人进去。
如果夏先生想要留下她,只要具结担保就可以。不过这样的话,一旦我们需要找她问话,而先生你又不知去向的话,就要由你来承担这个责任了。”
夏允彝沉默了片刻之后,便对着少尉点了点头说道:“好,我替她担保…”
王芷若霍的抬头看向了夏允彝,实在难以相信这位陌生人会出手帮助她。比照起这边刘府的绝情,王芷若终于忍不住落泪了。